后来,曾氏的孙女嫁给李鸿章的侄子,两家结为儿女亲家,真正的联为一气了。
这里再附带说一件有趣的事。李鸿章的父亲李文安去世后,其母一直跟着长子瀚章住。瀚章这时署理湖督,李老太太随着儿子媳妇搬进督署后院,到了同治七年东捻平后,李鸿章正式做湖督,李瀚章改浙抚,他的眷属都得跟着走。但李老太太喜欢武昌,不愿走。她是可以不走的,因为继任的是她的次子。她于是继续住下,直到光绪八年死在督署后院。这中间湖督一职虽有过几次更换,但换来换去不是李家老大便是李家老二,老太太端居督署后院纹丝不动十五六年。这在有清一代的官场史上,可谓独一无二。李老太太又享高寿,一直活到八十多岁才辞世,故被人们称之为近代中国最有福气的一位女性。
致沅弟(同治六年二月二十一日)
沅弟左右:
澄弟之孙元五殇亡,忧系之至。家中人口不甚兴旺,而后辈读书全未寻着门路,岂吾兄弟位高名大,遂将福分占尽耶?
接吴竹庄信,捻似尚未入皖境。闻巴河、武穴焚掠一空,鄂饷日绌,军事久不得手,弟之名望必且日损,深以为虑。
吾所过之处,千里萧条,民不聊生。当乱世处大位而为军民之司命者,殆人生之不幸耳。弟信云英气为之一沮,若兄则不特气沮而已,直觉无处不疚心,无日不惧祸也。
◎评点:乱世处大位乃人生之大不幸
中国的传统观念认为多子为福。曾氏的父亲有五个儿子,当是有福之人。到了曾氏兄弟这一辈,没有一个赶得上父亲的:曾氏两个儿子,国潢三个儿子,国华一个儿子,国荃两个儿子,国葆无子。五兄弟加起来不过八个儿子。至于孙辈,眼下还只见四个,却又殇了一个。中国的旧观念里还有一说,即一代有一代的福分,这个福分的大小,是由上天安排的。若上一代的福分过大,超过了定额,则下一辈的福分就要相应减小。故而面对下辈人丁不旺的局面,他怀疑是否他和老九的福分过大了。当然,这是无稽之谈,不过在漫长的封建时代里,这种观念对于遏制非分与贪婪,多多少少地起过一点作用。
读“所过之处,千里萧条,民不聊生”的话,很容易令人想起建安时代的诗来:“铠甲生虮虱,万姓以死亡。白骨露于野,千里无鸡鸣。生民百遗一,念之断人肠。”(曹操《蒿里行》)“侧足无行径,荒畴不复田……中野何萧条,千里无人烟。”(曹植《送应氏》)“出门无所见,白骨蔽平原。”(王粲《七哀诗》)自从咸丰初年以来,河南、安徽、江苏一带便陷于战火之中,十余年来几乎无日不战。战争的结果,古时和今时是没有什么区别的,都只能是田野萧条,民不聊生。生此乱世,百姓的命固然不如蝼蚁,但处高位者却无力制止战争,尤其是带兵者,还得制造和加剧这种惨象。稍有点良心的人,都会于心不安的。曾氏的“疚心”和“惧祸”应不是故作姿态。
谕纪泽(同治六年二月二十五日)
字谕纪泽儿:
二月十六日接正月初十禀,二十一日又接二十六日信。得知是日生女,大小平安,至以为慰。儿女早迟有定,能常生女即是可生男之征,尔夫妇不必郁郁也。李宫保于甲子年生子已四十二矣。惟元五殇亡,余却深为廑系。家中人口总不甚旺,而后辈读书天分平常,又无良师善讲者教之,亦以为虑。
科一作文数次,脉理全不明白,字句亦欠清顺。欲令其归应秋闱,则恐文理纰缪,为监临以下各官所笑;欲不令其下场,又恐阻其少年进取之志。拟带至金陵,于三月初八、四月初八学乡场之例,令其于九日内各作三场十四艺,果能完卷无笑话,五月再遣归应秋试。科一生长富贵,但闻谀颂之言,不闻督责鄙笑之话,故文理浅陋而不自知。又处境太顺,无困横激发之时,本难期其长进。惟其眉宇大有清气,志趣亦不庸鄙,将来或终有成就。余二十岁在衡阳从汪师读书,二十一岁在家中教澄、温二弟,其时之文与科一目下之文相似,亦系脉不清而调不圆。厥后癸巳、甲午间,余年二十三四聪明始小开,至留馆以后年三十一二岁聪明始大开。科一或禀父体,似余之聪明晚开亦未可知。拟访一良师朝夕与之讲《四书》、经书、八股,不知果能聘请否?若能聘得,则科一与叶亭及今为之未迟也。
余以十六日自徐州起行,二十二日至清江,二十三日过水闸,到金陵后仍住姚宅行台。此间绅民望余回任甚为真切,御史阿凌阿至列之弹章,谓余不肯回任为骄妄,只好姑且做去,祸福听之而已。澄叔正月十三、二十八之信已到,暂未作复,此信送澄叔一阅。